奖学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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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“老班”苟仲老师在班会课上宣布了期末评比各类先进的消息后，班里寝室里，着实热闹了一阵子。
　　当然，大家感兴趣的，并不是什么三好生、优秀学生干部之类的虚东西，真让人眼发红的只有一个：奖学金。末等奖学金也有八百块呢！要是我们平常的开销里添上了奖学金，我敢说，准保整一个学期的生活，都能撑得风风光光的，能不眼谗么？如果说不谗，那肯定是违心的。譬如我罢，老爸每周给一百，除去吃喝拉撒，最后也总还有个二、三十块任我消遣。平时上课，学校是不准我们出校门的，所以二三十块钱，一般就点缀在周末的生活里了。这样的日子我觉得挺滋润，挺让人知足的。可现在，说心里话，面对这么一大笔钱，虽说自己沉迷于网游，功课垃圾得一塌糊涂，得奖学金的可能性基本为零，可我也有些心动了。
　　不过心动归心动，真要得到它，也非易事。“老班”将条件说得清清楚楚了：第一须一学期里在行为规范上没有被扣过分的；第二，须学习名列班级前茅的。这两条是基本要求，宣布了之后，不知大家在心里盘算了多少遍呢。被政教处黑过的，自己心里亮堂，就早早地在人前喊出了酸溜溜的话：“不就几百块钱吗？一顿饭钱，没啥意思。”“就是，四、五十号人只给两个名额，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大家争个头破血流吗？”
　　虽然各种说法，闹得沸反盈天，可到底有人心里头活络起来了。我们寝室的张一帆就是一个。
　　张一帆是班里的学习委员，无论从哪方面看，他都是个标准的好学生。再说他的人缘也不错。看他还揣着七、八年前流行过的老式诺基亚，我心里真的希望能拿到奖学金的就是他。这样，奖学金至少可以让他换个略微拿得出手的手机吧。
　　李东东是个出了名的烧钱鬼，大概家里很有钱吧，人前净是显摆自己，手里总攥着新潮的苹果，还有意无意地露一露包里的一叠大钞，然后故意大叫：“奶奶的，好像没买什么东西么，又只有这么几张了！”他这么一叫，常会把簇在一起的人，叫得酸酸的，然后悻悻地散了去。留他一个在那里朝这个看看，朝那个望望，不知所措。
　　就这么一个人，现在竟也打起了奖学金的主意。他说：“钱真是个好东西呢！”
　　不过说实在的，李东东人并不坏，就那个阔少样，让人别扭。
　　想得奖学金的，还有个花心的公子哥李俊。李俊是我们寝室里的独行客，有着像个才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的做派，时时不忘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，然后裹着一身香气，进进出出，总给人那么一股神神秘秘的诡异，或者甜蜜。自“老班”说要评奖学金后，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和我们套过近乎了：“要不要介绍个女朋友给你呀？”
　　一周后的班会课上，“老班”公布了按各项硬条件筛选后剩下的七个候选人。经过票决，班长和团支书理所当然地当选了冠亚军，张一帆两票之差，列第三，李俊却意外地成了黑马，排在张一帆的后面。唱完票画完正字，“老班”在班长和团支书的名字前打了个大大的红钩，宣布两人初选入围，只要在期末考试中，不挂红灯，大局就算定了。我不禁有点替张一帆遗憾，偷偷觑他一眼，见他正盯着黑板发楞，也许他也觉得有些可惜吧。
　　评选结束后，“老班”总结时的一句话，又让底下一双双颇有了几分失意的眼睛里，迸出了几点缥缈的火星：“如果今天大家选出的人选里，期末成绩不符合要求的，那么我们将在今天入围候选的同学中择优推荐。”
　　是呀，今天只是初选么，能不能成最后的赢家，还得走着瞧呢。再说了，要论成绩，张一帆应该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，他的优势大着呢。倒是班长成了危险人物，一门英语总让他抬不起头来。团支书的功课也不乍的。我不禁暗暗替张一帆高兴起来。
　　正当奖学金的事从大家的关注里渐渐淡去时，一天晚自习的课间休息，张一帆悄悄地将我扯出教室，拖到了教学楼的顶台上。平时有闲，这里可是花前月下的好地方，李俊来或许比较合适，张一帆要我陪他摸到这里来，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我正这样想着，张一帆止住了脚步，倚着围栏，喘着气，急切地说：“你来分析分析看。”
　　“什么呀？”
　　“今天中午‘老班’把我找了去，说我们班初选下来，符合条件的同学比较多，而年级里有符合条件少的班。学校给的名额，那些班用不了。所以他决定再向学校去争取个名额来，希望我能把握住。”
　　“哦，那好事呀！再有一个名额，不就轮上你了啊？”
　　“开始我也这么想。可后来的话，我听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头。”
　　“说啥了呀？”
　　“‘老班’倒没说什么，只是跟我反反复复强调，现在还只是他自己的打算，要办成难度很大，不一定能成。就是他那个死党，不阴不阳地在一旁聒噪，意思就是让我向‘老班’表示表示，然后‘老班’替我去敲定这件事。”
　　“哦，有这样的事？”
　　“啊呀，你别哦哦的了，说说看，你觉得‘老班’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啊？”张一帆有点急了。
　　“是不是他那死党开玩笑呀？”
　　“不像。我觉得他说得挺像回事的。”
　　“那‘老班’呢，啥反应啊？”
　　“他没吭声。所以人家找你来分析分析嘛。”
　　“那应该是真的。按他那个死党说的做吧。”听到上课的铃声响了，我拉起他，赶紧向教室跑去。
　　“可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的。”他边跑边喘着气说，“要不这个周末回家去商量一下？”
　　“嗯。好的。”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但让家人出出主意，办法肯定比我们自己想的要可行，我大声答应着。
　　星期天回到学校，张一帆告诉我，家里让他带了两百块钱来，说家里的意思是宁可信其有，直接给钱，让‘老班’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。似乎要证明给我看，他还将两百块钱从胸口的内衣袋里掏了出来。是两百，一张一百两张伍拾的，上面的褶皱被捺得平平整整。
　　可是怎么去送呢？我们两个都犯了难。直截了当去办公室肯定不行，得瞅准个合适的机会。最好是‘老班’一个人的时候，如果他的死党在倒也没什么。可教室里人多眼杂，七、八个老师一间的办公室里也不是个清静的地方，装了两百块钱的信封，给张一帆抓攥得早已软熟，都快烂了，也还没送出去。转瞬两天过去了，他依然无计可施，急得在暗地里直抓首挠腮。
　　这天下了晚自习，正当大家盘算着弄点什么解解谗时，李俊搂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。他将袋子往床上一放，就把袋里的东西往外掏：“来来来，兄弟们，感谢一下，一人一个肯德基吧。”
　　听说有免费午餐，大家一哄而上。等全咽下了肚去，才有人想起来问问请客原因。
　　“发财了还是发善心呀？”
　　“女朋友那里今天揩到大便宜啦？”
　　大家嘻嘻哈哈着，七嘴八舌的，口无遮拦。李俊只顾在一边咧着个嘴，不吐一个字。
　　第二天午饭后，李东东将一寝室的人召拢来，故作神秘又似炫耀地的一句话，让我差点将隔夜的肯德基囫囵地呕了出来：“知道李俊为啥请大家吃肯德基了吗？奶奶的，人家用一条烟就换了个一等奖学金的名额来！”
　　李东东的话，让大家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疑惑和惊讶。而张一帆则早已颓然地靠着床柱，神情黯然。回头瞥见他这样子，我不觉心头一痛，差点滚下两行泪来。